沈良学：小角色 大乾坤

黄梅戏之家

文/李燕然
导语:他是《春草闯堂》中的胡知府，《天仙配》中的傅员外，《风雨丽人行》中的县令，《墙头马上》中的巡城官……从6岁登台演戏到如今年过六旬依然活跃在黄梅戏的舞台上。从艺50余年的沈良学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演过多少场戏了，但有一点他始终没忘，虽然自己扮演的是一般人看来不起眼的小角色，但即使自己是一片绿叶，甚至是一颗小草，也要兢兢业业，演好演活每一个角色，把主角这朵红花衬托得更加光鲜亮丽。

1953年，安徽省黄梅戏剧团在合肥正式成立，1988年扩建为如今的安徽省黄梅戏剧院，集中了一代代黄梅戏的优秀艺术人才。沈良学的父亲沈贤志，就是剧院的第一批黄梅戏演员。开始演小生，后来转丑，并在丑角这个行当积累了深厚的艺术造诣。也许是受家庭环境的熏陶，沈良学从小就能不由自主地唱上那么两段。说起入行经历，还颇有些机缘巧合。1960年剧团招生，黄梅戏表演艺术家严凤英、王少舫、潘璟俐是当时的主考官，里面在考试，外面剧团演员们的好几个孩子都趴在考场的窗户旁，好奇地往里看，其中就包括6岁的沈良学。彼时的他刚刚离开安庆外婆回到父母身边，还被剧团排演的大戏《刘建梅》选中成为其中的儿童演员。招来招去，都没能发现特别好的苗子，这让严凤英有些失望。她偶然间看到沈良学这几个小孩，便叫他们也上来唱唱看。虽然有些懵懵懂懂，沈良学还是学着父亲的样子哼唱了几句黄梅戏，唱完就迅速跑开了。没想到2年后开学的那天，沈良学在学校大门口被严凤英拦住，告诉他被剧团录取了，让他马上去报到。可在8岁的沈良学看来，成为一名黄梅戏演员远远没有成为一名小学生的吸引力大。不过，在家人的鼎力支持下，沈良学最终还是走上了黄梅戏演员的道路，一干就是五十载。

既然正式加入了省黄，那么就要开始进行专业的训练。10岁那年，沈良学被送进安庆市黄梅戏学校进行严格的基本功训练，戏校的这三年是沈良学的学艺生涯中最艰苦的三年。一天三遍功，冬练三九，夏练三伏。早起就要吊嗓子，不吃早饭就开始练功，跑圆场、拉顶，还只能穿短裤。老师会拿着藤条跟在后面，谁做得不好那真的下手打。正是这样近乎严苛的训练，让沈良学在动作身段方面有着精确到分寸之间的严密度。比如简单的一个坐，就要求演员只能挨着椅面的一点点地方，还得侧点身，保持身体是绷直的状态才好看。又比如手，不能随便地垂下来，大拇指要暗暗勾着，胳膊也要略弯，这样才能吊起水袖，显出形体美。艰苦的训练锻造了沈良学良好的形体，别看他在舞台上好似十分轻松的表演，动作也绝对是非常精准到位的，这背后即是刻苦训练成自然。从戏校毕业后，十几岁的沈良学回到省黄梅戏剧院并开始跑龙套，20岁左右开始演小戏、样板戏，特务、匪兵、知县、副官……大多都是不具名的小角色，而且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反派。这对年轻气盛的沈良学来说，演丑角肯定不是自己内心的第一选择。年轻男演员，谁都希望漂漂亮亮地演个男主角，成为舞台上最受瞩目的明星。而对黄梅戏这样的地方剧种来说，花旦自然是第一位的，小生紧随其后，丑角只能排到四五名之后。但演了很多次反派角色之后，沈良学却越来越喜欢上了这个行当。反面角色不好演，不是阴险无耻、腹黑耍诈那么简单，更不是挤眉弄眼、凶神恶煞那么肤浅。沈良学说，在台上或站或坐，一举手一投足都绝非易事。《天仙配》中沈良学扮演傅员外，他仔细琢磨人物性格后发现，这是个小气刁钻的人，身份不能大，表演的时候一定不能端起来，毕竟小摊贩老板和大公司经理的气质是完全不一样的。《风雨丽人行》中沈良学扮演知县，角色全程需要坐着来演，人物个性完全靠形体和语气等细节来表现。演了这么多年戏，沈良学说自己上台从来不觉得害怕，因为他心里有东西，心里有东西人就不会慌。只要拿到剧本，沈良学都会细细研读，充分地理解角色的性格特征，一丁点细节都不放过。一个演员，演任何角色都要做到心中有数，要把人物定位抓准，要赋予角色应该有的东西。演好小角色，才能衬托出主角的光芒。都说“红花还需绿叶衬”，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。很多人往往觉得一出戏只要几个主角出彩就成了，小角色只是个摆设。但是角色虽小，绝对不是可有可无，它不仅是点缀绿叶的红花，还是承上启下、穿针引线，推动整个剧情发展的重要因素。在《春草闯堂》中，沈良学扮演的吴独是个花花公子，只有短短的一场戏。但是，如果没有吴独在前强抢民女打死人，也就不可能有后来的春草闯堂和知府办案。这个小角色如果演得不好，那就会显得整台戏不完整，弄不好就会毁掉所有的剧情。小角色赋予他的东西少，表演机会也相对较少，因此在刻画人物时有难度。沈良学在演这些角色时，有的甚至连一句台词都没有。但他每次都会认真对待，细细地揣摩剧本和角色，设计动作，赋予他生动而鲜明的性格特征。因为他深知，再好看的花朵，有一片枯叶也是不漂亮的。好剧本一定要有好演员，好演员一定要有好班底，就是像绿叶和小草一样的小角色的衬托。只有好的绿叶相称，红花才能更娇艳。即使戏不多，但在表演时如果一个动作不到位或者一句台词交代不清，就会让观众看不明白后面的戏。小角色的作用不可低估，不容忽视。

演员类别里，属戏曲演员的要求最高，唱念做打得样样精通。就拿唱来说，不仅要嗓子好，充满韵味，还要字正腔圆，唱出戏中角色的个性特点。既要有好形象、好个条、好嗓子，还得有好身段、会表演，可以说能上台的戏曲演员都是百里挑一，精挑细选出的优秀人才。干一行爱一行。演好自己本分的角色，哪怕只是几句话，这是沈良学常挂在嘴上的话。几乎没演过好人的他，已经把演反派当成一种习惯，一种热爱的事业，他笑说就算现在让自己演个老实巴交的好人估计还会很别扭。坏人也分许多种，尖酸刻薄的、阴险狡诈的、刁钻古怪的，每一种都有不同的演绎方式，这就要靠形体、声音等扎实的基本功去区分和塑造。说也奇怪，沈良学平时记不住家中妻子女儿的电话号码，但是台词却能看几遍就记住，背得特别快，这就是得益于他良好的基本功训练。如何成为一个好演员？这是很多从艺者都在思考的问题。沈良学用他50多年的从艺经历告诉大家，必须要学会观察生活、体验生活，练就扎实的基本功，奠定坚实的生活基础。在平时的生活中，沈良学也细心地多学多看、多体会、多借鉴。年轻人从座位上起身和老年人从座位上起身的动作是截然不同的，前者因为年轻有活力，总是腾地跃起；后者因为年迈体弱，先动动肩膀再动动头，最后才慢慢起身，从座位上一步一步地移出。细腻的观察和生活的积累让沈良学受益匪浅，在《风雨丽人行》中，他前面扮演知县，后面改扮老石匠，而后者是没有一句台词，没有一句唱腔的角色。沈良学通过走心的表演和外部的形体，把老石匠对秋瑾的敬仰和心酸表现得淋漓尽致，令人动容。新戏《不越雷池》演个没名字的路人甲，《小乔初嫁》演众大臣之一，参加法国戏剧节，出访澳大利亚、美国、加拿大、新西兰等国，只要剧院有需要，沈良学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。虽然年过六旬，沈良学体力充沛，心态也一直非常年轻，喜欢热闹，也喜欢跟年轻人逗笑，保持着开心乐观的情绪。尤其每次演完戏以后，他的精神状态都很兴奋，所以是个经常半夜两点才睡觉的夜猫子，这可能也是他多年来形成的职业病。退休8年了，沈良学从未闲下来享清福。被剧院返聘后，他一直活跃在黄梅戏的舞台上，并把自己的平时所得毫无保留地教给年轻一辈们。他经常告诫年轻演员，要对自己量身定位，要虚心，要认真，不要挑剔，更不要浮于表面。只有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，艺术之路才会越走越宽，越走越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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